闹了这么大一个阵仗,动了这么大的肝火,安家要讨公道的两件事居然都成了笑话。这让安书记一家人的脸往哪儿放?
所以安书记和小芹妈的脸可都成了茄子色了,那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下去。
他们也只能归咎于安太阳这个大糊涂蛋。都怪他信口开河才惹出来这么多事儿。
小芹当然更是难堪,她捂着脸先哭了半气,后来越琢磨越无敌自容,越想越无脸见人,不由自主就夺门而逃了。
还多亏院门被安书记拿门闩挂上了,要出去必得费番力气。再加上王蕴琳心思缜密,一发现情况不对,马上叫兆庆把小芹追了回来。
否则这种事儿对一个农村大姑娘来说,那恨不得跳河的心都有了。谁能保证不再出点儿意外?
所以就在大家纷纷为虚惊一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寿敬方可就又开口了。
“各位,闹成这个样儿,谁大概都不想看见吧?两个挺好的孩子,为这事儿受了多少罪?差一点就被坑苦了,多悬啊!我虽然算是个局外人,本不想掺和进这件事,可小芹的脉既然是我断的,那现在就算有了关系。我不愿见好事变坏事,甚至再为这事儿闹出人命来,本着旁观者清的角度,我就不得不说几句话了。”
他这话说得很是平和,但秉公执著的语气却让每个都点了头。
说白了,现在有关的人,其实心里都是一团糟。谁都巴不得能有个人出来,说说这事儿的道理,给出出主意的好。
而见大家均不反对,寿敬方便首先对允泰一抱拳,说了声得罪。
“允泰啊,你疼孩子的心,其实孩子自己也明白。可换个角度来讲,你也得想想孩子自己的心思。他自己乐意走的路,才能活得痛快啊……”
“我可并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看我儿子,一心想学医,考上的却是农大,打报道那天起,他几乎天天旷课跑到医大去蹭课听。他今后毕不了业或是让农大开除,都很有可能。而他就是学成了,也当不了大夫。可我不怪他,还一直支持他。这你想不到吧?因为人只有真的想学,才能学到真本事啊。单纯为了那一纸文凭委曲求全,才是真正的悲哀啊……”
“另外,就得说到蕴琳身上了,兆庆这个大侄子可知道他姑姑过去不少事儿。我看,这其实也是这孩子死心塌地不回头的一个原因。别忘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对水到渠成的事儿硬拦可不是办法。小芹姑娘今儿对兆庆怎么样,你可都看着眼里了。俩孩子感情怎么样,你也肯定明白。难道你还觉得能拆开他们吗?”
“最后再劝你一句,你一辈子可以说是为功利所累,这种苦楚你其实是最清楚的。你还愿意逼自己儿子再遭一茬罪吗?你再想想兆庆身子骨,他又受得了这个吗?何况兆庆现在就是愿意去大学,做体检,验尿也未准过得了啊……”
“相反,他不走,反倒对你们老两口也是好事。别忘了,兆庆即使重归京城,你们可还得在这儿住下去呢。老年无靠的滋味你想过吗?今天也就多亏你有个好外甥,要不就冲你这一脚,兆庆别说上学了,能保住半条命就算好的,现在儿子平安无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吗……”
这番话说得允泰极为悻悻然,他既深感对不起儿子,也格外感激洪衍武。愣了半晌,百转千回之下,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兆庆啊,爹想开了,不拗你了。你自己的事儿,自己拿主意吧,还是人平安,比什么都强……”
“小武啊,舅舅是得好好谢谢你,让你受连累了……”
这两句话一说,所有的人同时喜出望外。
安大妮儿和兆庆就从没见过允泰和谁这么通融过,无不露出了笑容。
安书记和小芹妈也骤然轻松,都舒了一口气。
小芹更是目露喜色,脉脉含情望着兆庆。
洪家全体也为允泰态度的转变眉开眼笑,感到由衷的欣慰。
因为谁心里都明白,这亲事大概是没阻碍了。
可就在屋内气氛刚刚轻松起来,与他们所想恰恰相反,寿敬方接下来的一番话又把欢快的气氛给遏制住了。
寿敬方对安书记同样一抱拳。
“您是一村之首,愿意和我们这样‘带褶’的人家结亲,能不嫌弃兆庆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婿,是您看得起,允泰父子俩断不会不承情。虽说您这封建家长的做派差点把事儿办坏了,可也不用不好意思,谁都能理解您是护女心切。所以,我们有件事儿不能瞒您,也得先说明白了。”
“兆庆贪睡不是他懒,是身上有病。这病还不好治,我只有七成把握能让他痊愈。而且治好了,也说不准还会传给后代。而要是治不好呢,生活上虽能保和常人无异,但干活上还是有区别的,药也要喝一辈子。说白了,这就是个富贵病,小芹后半辈子可就吃苦了。还愿不愿结这门亲事,您可得想好了……”
这话一说,等于又给泼了瓢冷水。不但在场的人一下沉默了,安书记和小芹妈也都犹豫了。
是啊,谁愿意自己闺女受这么大迟累呢?
可没想到小芹自己却半点没犹豫,回答极为爽快、坚定。
“我不嫌,我也不怕苦累。只要能让我们在一起,我会照顾兆庆一辈子。他治病,我宁可卖血也不会断了他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