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梅臣被看得莫名其妙,片刻后才想明白应承安的暗示,不禁问道:“为何今日不便相见?”
应承安漫不经心地答道:“妆容不整。”
他收回落在越梅臣身上的目光,向他微一颔首道:“夜色已深,不便奉陪,静候佳音。”
这个借口足够敷衍,越梅臣却无法分辨应承安说得是真是假,他从汤池上跃下,送应承安走到门口,抬手替他推开门,才警告似的说:“雁探司必会查清来龙去脉。”
应承安迈出门槛,拢了下披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越副使最好查得出来,否则我恐怕只能回兴都宫,日夜受人监视了。”
他最后微微侧头,凝视了越梅臣片刻,镇定自若地穿过一排守在门前的,膀大腰圆的禁卫,经由庭院中那棵开了花的桂树转回卧房中,烛火亮了片刻,复又熄灭。
越梅臣并未将时间花费在思索应承安的用意上,他唤了禁卫们进门,吩咐道:“放空水,一寸寸搜查。”
宿抚早在见过藏在床板下的暗格时就对含元宫的布置生出了警惕,在放应承安搬出兴都宫前就已命人将他的寝宫与书房严加检查了一番,果然在庭院中发现一处藏有数月干粮的密室。
久无人打理,干粮都被风干,还有少许长毛腐烂,味道透了出去,吸引蝇虫徘徊,这才被发现破绽。
这处密室已经藏得极严,宿抚心满意足,填了密室,将种在上面的梧桐换成了桂树,以为这就足够,却不曾想前朝皇室在修建兴都宫时狡兔三窟,不止设计了这一处密道。
兰臣将香料洒在水面,掩住用匕首撬开贴在池壁上的石砖时落下的碎渣,而后用一截细绳勾住石砖将它挪回原处,钻过池底通往寝宫后瘦湖的排水管道脱身,轻车熟路地绕过巡逻的禁卫,早消失无踪。
只是那身宽袍大袖的青衣有碍行动,不慎夹在了石缝间,只得将它脱下,不曾想被水流冲上池面,留了痕迹。
兰臣并未回分给自己的住处,而是摸黑潜进一间偏殿,用老手法打开阁楼夹层,换上一身宫装,揽镜将面容修饰一番,画出一篇狰狞伤疤,然后又取了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具仔细地贴在脸上,拿起挂在墙上的青铜面具摩挲片刻,将它扣在了脸上。
若是有雁探在场,便会发现这面具形状与越梅臣平日所戴那张一模一样。
兰臣回忆自己搜集到的信息,起身仿照越梅臣的姿态走了两步,抚着青铜面具上雕刻的微微勾起的唇角,在面具下露出了一个别无二致的笑意。
当初那户氏子弟分明说的是将你我二人带回沅川安置,你却哭闹不休,误了时机,被刑部收监,只得另觅他法,父亲偏心你早生片刻,将你送出监牢,弃我不顾……
他在舌尖将“兄长”二字的音调咀嚼了一遍,冰冷地想道:因此各为其主,也休怪我算计你。
宿抚调拨给含元宫的禁卫不足以将整座宫室看管起来,兰臣从一处隐蔽小门钻出宫,稍微隐匿了一下行踪,先去寻了与雁探司有旧的言官,将一封信扔进后院,暗示他上书弹劾应承安,然后更换服饰,收起青铜面具,顶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去见殷桓。
应承安前些天吩咐他去向殷桓问清宿拙一事,兰臣一直没找到机会出宫,方才拖到了今日。
殷桓伤势仍未愈,但已经能下地行走,兰臣觑到机会钻进运菜的板车底混入殷府,在演武厅中找到了他。
禁军统领尊臀不敢沾椅,站在厅中弯弓搭箭,听见有人不告而入,不动声色地射出手中箭,扬弓套住来人脖颈一绞,正欲来一个割喉,兰臣抬肘往他胸口一敲,把指间夹的伯劳官令牌拍在了殷桓脸上。
殷桓吃痛,手上一松,兰臣劈手夺过长弓,把它从自己脖颈上摘了下来,没好气道:“做什么!”
他离宫时为了假扮越梅臣,穿的是一身妩媚女装,虽然已经换了一套装束,身上的胭脂味却没那么容易散去,殷桓迟疑地看了他片刻,方认出来人是兰臣,当下迷惑道:“怎么易容了?”
兰臣检查了一下颈上的勒痕,把长弓丢给殷桓,一摆手道:“躲个雁探,不说这个,陛下使我来问宿拙事。”
殷桓已经从送到他府上的禁军调动文书上看到屠兴武被应承安要走,心知他的疑问,只是这等秘事不好对他人提及,因此只回道:“如有时机,愿当面告知。”
兰臣微微皱起眉,对殷桓推三阻四的态度抱有些微词,但毕竟应承安信任殷桓如信任他,只得道:“我会禀告陛下,另寻良机。”